倫敦留學生活 ：離鄉、初見
Jolie L.撰
「因為酒是滿的 路是遠的 夜是醒的 是適合出發的時刻 」
— 鄭興〈告別的練習〉
已經將摯親好友都見過一輪、喝過不少餞別酒 （高中畢業生總是迫不及待的湧進台北四處潛伏的酒吧）、也將島嶼的山海又溫習了一遍（環了兩次島、也去了離島），暑假的最後幾周，自己彷彿不停地在做離開的心理準備。然而，真正站在桃園機場第二航厦的感覺，還是完全不同程度的五味雜陳。
行李箱的傢私前一晚放進去又拿出來無數次，就為了秤出剛剛好的重量，此刻已經在家人的幫助下拖運上機；機票也從信箱裡隨時會被淹沒的一封郵件，印出來成了夾在護照裡、握在手裡的真實重量（其實也沒多重，只是很大張所以存在感稍高）。情緒很滿，也說不準是什麼感覺，只是滿滿的脹在胸口，吞嚥都覺得難受。
兩個朋友來送機（大家都長大了，L剛拿到駕照，開車載了J來）、媽媽和妹妹來送機、甚至連兒時的褓姆都來送了機。並不是生在那種兄弟姊妹都一股腦往國外送的家庭，因此第一次經歷這種家有留學生送機陣仗，大家的情緒也都很滿，一度讓我覺得我一個人忙東忙西，就把一群超級激動的親友團丟在旁邊，完全沒有照顧到他們的情緒。直到終於走到了海關，想到一別可能是一年（事實證明我很沒出息的聖誕節就眼巴巴回台灣了），反倒是自己眼淚停不下來。
然後，就很情緒化的，一路哭到上飛機。在飛機上也哭了幾次，多數時間在睡覺（我猜我可能一直靠到旁邊的人的肩膀）跟大聲大聲地放著音樂。難熬的14個小時，偏偏坐在一排三個座位的中間位子，因為疫情不敢去上廁所、也不能偏頭、伸腳，就這麼以一個幾乎沒有移動的姿勢龜縮到倫敦。
到倫敦時，已經極度疲憊卻還是繃緊神經等著接下來的通勤，沒有多久機場接送就出現，幫我拎行李、載著我穿過我如今毫無印象的街道和高速公路（中間我睡著了），停在我一眼就認出的宿舍前。進了自動門，走進櫃台時，前方的布條上寫著 “Welcome Home”，後方的自動販賣機裡還有賣熟悉的辛拉麵和可樂。
我的新家呀。
18年來，家一直是一個多麼固定不變的名詞，一直是那個從學校騎著腳踏車半小時、轉搭台鐵六家線約莫20分鐘、再徒步15分鐘、先用磁扣打開管理室的門、再往前走右轉並開門鎖之後裡面的空間。如今，還沒從長途旅行中反應過來，就這麼四兩撥千金的有新家了，就只是報名字和個人資料拿到房卡、拖著行李上樓那麼簡單。
之後還會陸陸續續換更多的家吧，我想，離家的孩子，大約是不會再安安分分的回巢。
在幫我拿著行李的朋友離去後，我躺在還未添購床單、裸露著的藍條紋床墊上，旁邊還有一個半開的大行李（房間太小只好放到床上），突然就想到來時飛機上聽著的一首歌。想著想著，彷彿感覺到了天階夜色涼如水。
Take pictures in your mind of your childhood room
Memorize what it sounded like when your dad gets home
Remember the footsteps, remember the words said
And all your little brother’s favorite songs
I just realized everything I have is someday gonna be gone
So here I am in my new apartment
In a big city, they just dropped me off
It’s so much colder than I thought it would be
So I tuck myself in and turn my nightlight on
-Taylor Swift<Never grow up>
搬進倫敦的過程其實很順利，早在台灣就有認識了的朋友，在我搬進去後隔日便帶著我買床被、日用品、食物雜貨等。一連幾天都忙著整理房間、外出熟悉環境，也沒有多想些什麼。離家時的依依不捨很快就淡了，每天都在跟家裡報平安，說著自己過得多好多好，這裡的生活如何順遂安穩。
轟轟烈烈地來，其實也就只是平平淡淡的住下來了。
說是要寫留學生活，這樣的經歷應該是離家的人都有的吧。只是遠在英國，台灣偶爾被情緒誇張成了回不去的床前明月光，平時不怎麼仰望，但難受的就是某些想起無論如何想家，終究相隔一片汪洋大海的時刻。
從國小到高中，三年一次的畢業典禮再怎麼感傷，都還是期待著離開、迎向下個階段。然而這回面對著離家卻捨不得了。這倫敦的飛機更像是一場成年禮，不得不走完、不得不剝離、不得不道別。在飛機上那14小時的獨處中切實感覺到羽翼初豐的雛鳥被推出巢之後、跌撞飛起之前的墜落之感。此行一去後的家更像是母校的巍巍黌舍，曾經確確實實屬於你，卻再也不是不假思索的終點。但從今往後就是屬於自己的時代，機艙裡朦朧又稍稍嘈雜的黑暗中，前路彷彿映在眼簾一直延伸出去，看不見盡頭。
然後在落地前整理好情緒、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倫敦。
本文作者Jolie L.為英國倫敦國王學院學生。
本欄位提供網路意見交流平臺，專欄反映作者意見，不代表The Mockingjay的立場。
This article is written by Jolie L. Jolie studies at King’s College London.
Visit themockingjay.net for more articles.
Disclaimer: The views and opinions expressed in this article are those of the authors and do not necessarily reflect the official policy or position of The Mockingjay.
